前陣子到首爾玩，在那有韓國第一宮殿的景福宮裡和一大票港、台、大陸遊客聽宮特備導遊的華語解說。那個宮殿不算很大，但自有氣派。我孤身一人，不幸讓一名大陸女人盯上了，她說：“我也是一個人，要不然你替我照相，我替你照相吧。”我對在景點前留下個人倩影這玩意一向興趣不大，連忙搖頭推辭說不，“我替你照相就好。”結果惡夢開始。
女人勤政殿要照一張，思政門前照一張，甚麼內殿、宮門通通有殺錯沒放過，連那些不知名的大樹，她也要謀殺一張菲林。每一回拍了後，還要檢視角度、色調、光度及她在相片裡頭的美艷程度，大慨是準備待會就發微博或上載開心網，回國後乘勝追擊，推出一本首爾個人寫真。我實在疲於奔命──本應要好好看那藍天青瓦紅門，感受那白頭宮女說玄宗的滄海桑田感，現在都沒了勁兒。她還不住的問：“這個角度怎麼樣？”，“這裡再照一張！”再美麗再宏偉的景點也受不住一名濃妝艷抹大娘舉起V手勢的摧殘，可憐景福宮頓時黯然無光。
我第一回跟團到北京旅遊時也是有這樣的怕輸心態，每到一個景點，導遊一解說完畢，就忙著拍照，想著回來後可以大肆炫耀──“我到了長城！”，“我在故宮！”於是厚厚的兩三本相簿，都是在北京留下的足跡。然後有名攝影師朋友看了那些相片，婉轉地問：“好像都是你，沒有一些純風景的照片嗎？”一言驚醒夢中人，終於知道自己厚顏無恥，從此不再犯錯。
所以現在看見那些人在面子書上載的旅遊照片，300張里他在299張里現身，總要搖頭嘆息。歡喜的父母捕捉孩子的一顰一笑那也還可以原諒，熱戀的男女要留下愛情的證據可以理解，如果全部是個人秀，那還真有點那個。看你在巴黎鐵塔的梨渦淺笑，再看你在羅浮宮前的美麗身影，一張張點過去，最後通通化成模糊光影。沒有人記得你去了那裡，沒人人記得你玩了甚麼，個人遊記成人個人相片展，滿足了現代人難以擺脫的自戀癖。
星洲日報／副刊‧文：陳國強‧2011.02.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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